不就是他的老家粟末地吗?
虽然帮着大隋朝守东北国门,但也算是坐拥辽东、渗透突厥、拓殖海外、掌握着无数闻所未闻技术的庞然大物。
那里,尽管酷寒,但一定有掏不完的金山银山。
世家最大的筹码——钱,失效了。
也凋零了。
那他们,还剩下什么?
经学传承?
杨子灿在搞新式教育,儒学只是其中之一,而且是被“改良”过的儒学。
人脉网络?
杨子灿用科举、用专科书院、用“持证上岗”,正在一点点打破世家对官僚体系的垄断。
土地和人口?
经过战乱清洗,多少世家灰飞烟灭,土地收归国有,隐户被释放……
崔明远忽然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洛阳宫城蔓延出去,覆盖整个天下。
而织网的人,此刻大概正坐在魏王府里,悠闲地喝着那种叫“咖啡”的苦水,盘算着下一个该收拾谁。
五
“崔公,还不走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崔明远回头,是礼部尚书郑善果。
这位老尚书脸上带着惯有的儒雅微笑,但崔明远却从那笑容里,看出了一丝……怜悯?
“郑尚书。”
崔明远勉强拱手。
“崔公可是在忧心军制改革之事?”
郑善果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也望着天空:
“其实不必过于忧虑。魏王殿下虽行事……激进,但每一步,都算得很准。”
“算得准?”
崔明远忍不住嘲讽:
“郑尚书难道看不出,他这是在一步步削夺我们世家的根基吗?”
“看得出。”
郑善果坦然点头,道:
“但崔公,你可曾想过,我们世家的‘根基’,真的是大隋的‘根基’吗?”
崔明远一愣。
“开皇盛世时,天下世家何其风光?”
“可大业年间,杨帝三征高句丽、开运河、修长城,耗尽民力,天下沸腾时,我们世家在做什么?”
郑善果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人:
“我们在囤积粮草,在观望风向,在待价而沽。”
“等到乱世来临,我们或起兵割据,或投靠新主,或左右逢源。”
“崔公,你说,在朝廷眼里,在百姓眼里,我们这些世家,真的是‘国之柱石’吗?”
崔明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魏王殿下有一句话,老臣深以为然。”
郑善果缓缓道,“他说:‘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更不是几个世家的天下。’”
“可他是杨家人!他姓杨!”
崔明远低吼道。
“是啊,他姓杨。”
郑善果笑了,笑容里有些复杂:
“可他做的这些事,哪一件像是为了‘杨家’?”
“裁军、教育改革、整顿宗教、出使倭国……桩桩件件,都是在为这个国家的长远打算。”
“甚至不惜得罪所有既得利益者,包括他们杨家的宗亲。”
他拍了拍崔明远的肩膀:
“崔公,时代变了。若还抱着过去的荣光不放,迟早会被碾碎在车轮下。”
“不如……顺势而为。至少,魏王殿下给的出路,不算太差。”
说完,郑善果拄着拐杖,慢慢走远了。
留下崔明远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廊下,看着雨后初晴的天空,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