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试图让活着的人明白:这锦绣繁华下的吃人本质,这女性无法逃脱的宿命轮回。
王夫人走回自己的院子,一路上遇见好几拨下人,个个神色慌张,交头接耳。看见她来,又赶紧噤声行礼。放在往常,她定要训斥几句“没规矩”,可今夜她只是摆摆手,让他们去了。
回到屋里,王夫人没有点灯,就在黑暗里坐着。月光从窗棂透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她想起姐姐薛姨妈,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姐姐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迎春回门哭诉时,自己那些冠冕堂皇的劝慰;想起元春省亲那夜,在辉煌灯火下强颜欢笑的脸……
“我以为我是在护着这个家。”王夫人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原来我护着的,是个吃人的怪物。”
她想起自己逼死金钏儿那天,那丫头跪在地上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求太太饶命。可她当时满脑子都是“不能让她带坏宝玉”“不能坏了宝玉的名声”,硬是让人把那孩子撵了出去。结果不出三日,金钏儿就跳井了。
还有晴雯,那个眉眼有些像黛玉的丫头,病得只剩一口气,被她命人从炕上拖下来,只准穿贴身衣服撵出去。后来听说那孩子出去没两天就死了,临死前还喊着“宝玉”。
她做这些的时候,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她是母亲,保护儿子天经地义;她是主母,管教下人理所应当。可今夜,在贾母那番话的映照下,她忽然看见了自己手上沾着的血——不是真的血,是比血更可怕的,一种经年累月浸染进骨子里的冷漠和残忍。
这冷漠和残忍从何而来?王夫人不愿深想,却又不得不想。是从她嫁进贾家那天开始的?还是从生下宝玉,意识到这个儿子是她全部指望那一刻开始的?抑或是更早,从她作为王家小姐,被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夫为妻纲”“母以子贵”时就开始了?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了。王夫人依旧坐着,一动不动。她的思绪飘得很远,飘到了那些早已被遗忘的少女时光。那时候她也曾有过梦想,不是相夫教子、光耀门楣那种,而是很简单的梦想——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几个健康的孩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可命运把她带进了贾家,这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危机四伏的深宅大院。在这里,平安成了奢望,知冷知热成了笑话。她不得不学会算计,学会狠心,学会在吃人的环境里,先保证自己不被吃掉。
“我们都是怪物。”王夫人对着月光苦笑,“被这个家养出来的怪物。”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她忽然明白了贾母真正的用意。老太太不是在指责她,而是在点醒她:你也是受害者,但同时,你也成了加害者。这个轮回若不打破,还会有更多的元春、迎春、薛姨妈出现。
可怎么打破呢?王夫人茫然了。贾府这艘船正在下沉,船上的人各自挣扎,谁还顾得上打破什么轮回?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了。
她想起宝玉,那个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孩子。如果贾府真的倒了,宝玉该怎么办?他那样单纯的性子,能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吗?
也许贾母说得对,该放手的要放手。可放手之后呢?又能抓住什么?
这一夜,荣国府里许多人无眠。王夫人在黑暗中坐到天明,贾母在榻上睁眼到天亮,宝玉在潇湘馆陪着哭泣的黛玉,探春在秋爽斋里对着账本发呆,凤姐在病榻上咳血,平儿在一旁默默垂泪……
每个人都在想自己的命运,每个人的命运又都和这个家牢牢绑在一起。而这根绑缚他们的绳索,正在一寸寸断裂。
天快亮时,王夫人终于动了。她走到梳妆台前,对着模糊的铜镜,开始梳理散乱的头发。镜中的女人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鬓边已有白发,眼神疲惫而沧桑。
这个曾经以端庄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