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封贡之事,其紧要不在利益几何,而在强弱之势的转换!”
“我大明之所以能用区区岁贡便羁縻诸部,乃是因为当年九边将士用命,打得他们闻风丧胆,打得他们俯首称臣!”
“若真让那虎酋一统蒙古,则我强弱之势,便骤然失衡!”
“到那时,不是我大明封贡于他,而是他兵临城下,问我大明索要岁币了!如何还能指望他为我所用,兵力东向?”
孙承宗向前一步,双目圆瞪,胡须根根立起。
“臣只恐,到那时,西起甘肃,东至辽东,我大明九边数千里防线,将处处烽烟,遍地狼火!”
这件事远比所谓东江之事更加致命,严重触犯了他的底线。
急躁和混乱之下,甚至忽略了新君之前的表现,竟将这决策真的当做了皇帝的本意。
没办法,今日三问,没有任何一问在孙承宗的意料之中!
他已经有些乱了阵仗了!
朱由检脸上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而笑意盈盈地转过身,轻轻提醒道:
“孙师息怒。朕只是提出一种可能罢了。”
他顿了顿,看着一脸激愤的孙承宗,悠悠说道:
“难道在孙师看来,这北边的大势,就只有虎酋一统蒙古这一种可能吗?”
“……就不可能有别的变数吗?”
孙承宗一时语塞。
终于从皇帝刻意制造的陷阱题中清醒过来。
别的变数?
他愣在原地,眉头紧锁。
北边虏情如此,不是虎酋还能有谁?蒙古诸部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谁有这个能力和野心?
总不能是……
总不能是……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孙承宗猛地抬起头,双目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嘴唇微微颤抖,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帝。
“陛下……陛下所言的变数……难道是……难道是奴酋?!”
朱由检笑了。
笑得极为满意。
这一问,问的便是超越一城一地得失的战略格局。
孙承宗虽然一时被思维所局限,但终究还是拥有横跨千里的战略视野。
但——这远远不够。
“不错。”
朱由检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他看着孙承宗那双写满震惊的眼睛,一种在前世传说中的人物面前“装逼打脸”的快感,陡然涌上心头。
——快闪开,朕要装逼了!
朱由检默默在内心恶趣味地低喊一声,这才继续开口:
“朕料虎酋此番西征,必败无疑。”
“而最终击败他,并吞其众,收拾这蒙古残局的,不会是西虏诸部,恰恰是孙师你最担心的——奴酋黄台吉。”
朱由检负手而立,开始了今日这场终极面试的最后陈词。
“虎酋之第一败,在其人。”
“此人,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这句话,朱由检几乎是照抄了三国演义,因为他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精准的评价了。
“其前番征讨科尔沁,见奴酋援兵至,竟一矢不发,望风而逃。”
“后见同为蒙古左翼的内喀尔喀部炒花兵败,他不去救援,反而趁火打劫,尽吞其族。”
“此等无信无义、无德无勇之辈,如何能让草原上那些桀骜的雄鹰真心臣服?”
“其麾下的奈曼、敖汉诸部,为何转头便投了奴酋?便是明证!”
孙承宗听得忍不住微微点头。
虎墩兔憨的为人,在大明朝堂高层并非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