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茶盏,呷了一口,却不置可否。他放下茶盏,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慢悠悠地道:“画儿倒还看得过眼。”
老掌柜一愣,脸上露出古怪,你倒是看一看再说这话!
大官人喉咙里“喀”地一声清响,慢悠悠道:“老掌柜,你在这行当里滚爬了几十年,眼珠子是油锅里炼过的。今日我来考你一考!你且说说,官家如今最得意哪位的手笔字帖?”
那老掌柜登时堆起一脸褶子笑,腰又弯下三分,谄声道:“哎哟我的大官人!您老这是明知故问,抬举小的呢!官家龙目所钟,自然是那‘二王’的正根正脉,天家气象,满汴京城里谁不晓得?”
“嗯,倒是个伶俐的!”大官人嘴角微翘,呷了口茶:“再问你个刁钻的。你可知,蔡太师爷…私下里,最心水谁的墨宝?”
老掌柜眼珠子滴溜一转,左右一巡,见四下无杂人,这才把身子凑得近近的,袖口几乎蹭着大官人的袍角,压着嗓子,带着几分卖弄:“大官人圣明!小的倒是听说太师爷心头肉,是那米元章写的《蜀素帖》!”
“太师有言道:米元章此《蜀素》一卷,真乃墨林奇珍,神物也!其笔走龙蛇,如天马行空,超逸绝尘;其势若崩云坠石,又似孤峰拔地,气象万千。观之如对沧海,胸臆顿开;品之若饮琼浆,神魂俱醉。此非人间凡品,直是谪仙游戏翰墨,留迹尘寰!”
“这位米元章,外号‘米癫’,行事作派,端的疯魔!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只凭自家性子撒泼!”
“太师爷和他交情是铁桶一般,妥妥的至交!饶是太师爷手掌乾坤,权柄熏天,偏偏拿这个疯魔好友没半点法子。几次三番,放下身段,想讨要他那命根子似的《蜀素帖》,回回都碰一鼻子灰!”
大官人把茶盏放下,捻着下巴斜睨老掌柜:“行啊!爷再考考你:那疯癫的米元章,自个儿好点啥?”
老掌柜腰一塌,谄笑堆脸:“哎哟大官人!这米癫人称‘字画疯魔’!笔墨丹青就是他的命!听说他见了怪石老树,能抱着喊‘石兄’、‘石丈’,磕头作揖!”
“为了精进画意更是疯魔,专爱涂抹烟云怪石,颜料都是真金珍珠磨的!画起画来六亲不认,画笔敢往人脸上杵!关屋里三天三夜不吃喝,跟画里山水说话,美其名曰‘通造化’!您说这不是魔怔了?”
“嗯!!”大官人满意的点点头。
“行了!”他立起身来:“掌柜端的是字画行里的翘楚,名不虚传!”
说着拍了拍掌柜的肩膀表示满意,走出门去。
字画铺掌柜兀自懵懂一时参不透这位西门大官人今日唱的究竟是哪一出。直愣愣望着那高大背影已摇摇摆摆上了街心,掌柜的才恍然惊醒一躬到地,口中迭声唱喏:“大官人慢行…大官人好走…”
大官人头也不曾回,随意挥了挥手,他迈开方步,沿着熙攘街市,不紧不慢,只往自家绸缎铺方向行去。
暗自咀嚼方才问来的话,现在总算撬开了蔡京这老狐狸一处喜好,那寿礼单子上好歹有了个目标。只是…那件要紧的《蜀素帖》…如何方能从米元章那癫子手里抠挖出来?这倒是个扎手的
正自思忖,眼梢忽地瞥见斜刺里一条窄巷,钻出个熟面孔来——正是生药铺里唤作王四儿的伙计。只见他跑得气喘如牛,一张脸涨得猪肝也似,东张西望,活脱脱像只丢了窝的耗子。
待一眼瞅见西门庆,那王四儿两眼登时放出光来,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跟前,先就扎扎实实地唱了个肥喏,腰弯得几乎要折了。
“大官人!小的往府上寻您老人家,说你来街上了!”王四儿呼哧带喘,额上汗珠子滚豆儿似的。
西门庆被打断了思绪,有些不耐,乜斜着眼看他:“何事慌张?铺子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