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道国如同溺死鬼抓着了根浮草,眼里贼光一闪,旋即又灰塌塌暗下去,嗫嚅道:“大官人…大官人何等金贵人儿?我…我不过是他铺子里一条刨食的伙计,连他老人家靴子底儿的泥都舔不着,如何敢…敢去讨臊?”
“你不去又如何知道?还管不管你家婆娘?那可不是我来保的婆娘!”来保一口浓痰啐在地上,油手指头狠狠戳着他汗津津的脑门:
“猪油蒙了心!狗屎糊了眼!大官人最是菩萨心肠,又体恤手下人!你如今遭了这天杀的横祸,不正是跪舔他老人家靴尖儿求恩典的时候?”
“只管去求!备一份‘求恩’的帖儿,哀告大官人看你往日还算勤谨,开金口,发慈悲,搭救则个!”
韩道国被来保这一盆狗血淋头,倒浇得心头乍明还暗,忙不迭磕头如捣蒜:“来保大爷说的是!我这就去!”
韩道国来到家中,家中早已被哪几个泼皮翻得底儿掉,箱笼倒扣,破絮烂布遍地,稍微能卖个铜板的都给顺走。
韩道国眼珠子都红了,哪顾得上收拾?
腚上着火似的拍开隔壁卜童生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这老童生姓卜,是个考白了胡子也没摸到秀才毛的穷酸措大,平日靠着替街坊写写休书、借据、春联,混几口馊饭。
此刻见是“鼎鼎大名”的韩道国,那张枯树皮老脸上,鄙夷混着看戏的腌臜神色便活泛起来。
“卜老爹!活祖宗!救命!救命啊!”韩道国扑通一声跪倒在门槛外的泥泞里,眼泪鼻涕糊得看不清眉眼:
“求老爹发发菩萨心肠,替我草拟个救命帖儿!我…我屋里那不争气的婆娘并惹祸的根苗兄弟,叫天杀的锁在县衙虎口里了!唯有西门大官人那金口玉言能救命哇!”
卜童生捻着几根耗子须,眼皮耷拉着,慢悠悠拖着腔儿道:“哦?求告西门大官人的帖儿?这…可不是寻常狗屁倒灶的书信,关乎人命关天,须得字字泣血,情理哀切…这个…润笔之资…”
韩道国心肝肚肺都凉透了,慌忙从肋条骨下贴肉的臭汗褡裢里,抠搜出仅剩的十几个带着汗酸体温的铜钱——抖抖索索捧上去,哭腔都破了音:
“卜老爹!我…我油锅里的钱都刮出来了!就这点了!求您老行行好!快写吧!阎王爷索命的铁链子都套脖子上了!”
卜童生掂了掂那轻飘飘几个钱,喉咙里咕噜一声,老大不情愿地铺开一张粗黄发霉的麻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蘸饱了劣墨,问明腌臜缘由。
他一边歪歪扭扭地写,一边摇头晃脑,酸文假醋地念叨着“世风日下,牝鸡司晨,家宅不宁”之类的屁话。
好容易写完,那墨迹乌漆嘛黑还未干透,韩道国如饿狗扑屎,一把抢过那救命符箓,也顾不得甚么礼数,转身便似个滚地葫芦,跌跌撞撞朝着西门府那朱门高墙,没命价的狂奔而去。
来到西门府那气派非凡的黑漆大门前,韩道国只觉两腿发软。
门的正是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
韩道国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石阶下,双手高举那份皱巴巴、沾着泪痕的“恳恩帖”,扯着嗓子哀嚎:
“门上大哥!烦请通报!小的韩道国,是大官人狮子街生药铺的伙计!有天大的冤屈,求见大官人救命啊!求大哥行个方便!小的给您磕头了!”
说罢,真个“咚咚咚”地磕起响头来,额角瞬间青紫。
那两个青衣小厮站在朱漆大门上,互相对望一眼。
“不是我们存心刁难不肯给你传递,你可知每天多少人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来求我们家老爷,若是个个都叫我们屁颠屁颠往里通传,嘿!那我们老爷这一日十二个时辰没得消停,怕连口热乎茶都喝不上。”
另一个也说到:“就是!倘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