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家的脸色一白,支吾着说不出话。
宝钗在一旁温声道:“三妹妹,水至清则无鱼。府里这些年都是这个规矩,一下子改得太急,怕下面的人不适应。”
“不适应也得适应。”探春合上账本,“薛姐姐,我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采买上吃回扣,账目上做手脚,人人都在挖府里的墙角。可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么挖。”
李纨叹道:“三丫头说得在理。只是这些人盘根错节,动一个牵一串,难啊。”
“再难也得动。”探春态度坚决,“从今天起,大厨房采买改由两家供货,互相监督。账目每日一结,我要亲自过目。”
吩咐下去后,探春揉了揉眉心。宝钗递过一杯茶:“三妹妹也莫太累了,有些事急不得。”
“不急不行。”探春接过茶,低声道,“薛姐姐,你可知我昨儿查旧账发现了什么?”
“什么?”
“五年前,赖家在城南买了一块地,当时作价五百两。可同一时期的府里账目显示,咱们在城南也有块地‘因管理不善被迫贱卖’,作价也是五百两。”探春冷笑,“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宝钗神色凝重起来:“三妹妹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趣。”探春抿了口茶,“更有趣的是,去年赖尚荣捐官,花了五千两。可在那前后,府里账上有一笔‘特别开支’,也是五千两,用途写的是‘修缮祖坟’。”
李纨听得心惊:“三丫头,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赖家是府里的老人,赖嬷嬷在老太太面前都有体面的。”
“我知道。”探春放下茶杯,“所以我才更心寒。薛姐姐,大嫂子,你们说咱们这样人家的奴才,为什么比寻常百姓家的小姐还体面?”
不等两人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因为他们掌握了实权。外头的田庄地租、银钱往来,都在他们手里。主子们高高在上,看着风光,其实早就被架空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通报:“赖大总管求见。”
探春与宝钗对视一眼:“请。”
赖大进来,依旧是那副恭谨模样:“给三姑娘、大奶奶、薛姑娘请安。打扰姑娘们理家了。”
“赖总管客气,有什么事?”探春问。
“是这样,城外田庄送来秋租的账目,有些问题需要请示。”赖大呈上一本册子,“今年雨水不调,收成比往年减了两成。按照旧例,该减免佃户一些租子,可府里开支又大...”
探春接过账本翻看,心中冷笑。减收两成?她前几日才偷偷派人去查过,那几个庄子收成并不差。这减掉的两成,怕是进了某些人的口袋。
“既然是旧例,那就减吧。”探春不动声色,“不过赖总管,我有个想法。咱们府里这些田庄,分散在各地,管理不便。不如整合一下,统一章程,也能省去不少中间环节。”
赖大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三姑娘说得是,只是这事牵涉甚广,需要从长计议。”
“自然。”探春微笑,“我只是这么一想。对了,赖总管,听说令郎在任上政绩卓着,真是恭喜。”
“托府里的福,托府里的福。”赖大连连躬身。
又说了几句闲话,赖大便告辞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探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三妹妹,你刚才是在试探他?”宝钗轻声问。
“算是吧。”探春叹道,“薛姐姐,你看到了吗?我说要整合田庄,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在怕什么?怕失去对这部分产业的控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