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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腾府的规制,果然与贾府不同。
贾府是百年公府,讲究的是“藏”,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富贵都收敛在细节里——比如那幅仇十洲的《汉宫春晓》,比如那对前朝官窑的梅瓶。
王家却把“显”字做到了极致。从大门到正堂,一路铺着猩红毡毯;廊下挂的灯笼不是寻常的纱灯,而是琉璃制的,阳光一照,满地碎金;就连守门的小厮,穿的都是簇新的杭绸褂子,腰带上缀着玉扣。
黛玉下车时,已经有婆子迎上来。那婆子五十上下,穿戴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体面,先给宝玉行了礼,又转向三位姑娘:“给姑娘们道喜了。我们太太在西花厅候着呢,特地嘱咐老奴来接。”
一行人穿过三道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好大一片园子,果然如宝钗所说,引了活水,挖了池塘,塘边遍植垂柳。时值初夏,柳絮纷飞如雪,落在水面上,被锦鲤一口口啄去。
最扎眼的是立在池塘正中的那座太湖石。通体孔窍,高三丈有余,石顶竟还建了个小小的亭子,有石阶盘旋而上。石身上刻着四个大字:擎天拄地。
“好大的气派。”探春低声赞叹。
宝玉却皱了皱眉:“这石头孤零零立在水里,看着怪冷清的。”
引路的婆子听见了,笑道:“宝二爷好眼力。这石头原是保宁侯府老侯爷从云南运回来的,在侯府花园里立了三十年。如今给了我们姑娘做陪嫁,都说这是‘石中魁首’,配得上我们王家的门第。”
说话间已到西花厅。厅前种着一排西府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锦褥。
王子腾夫人王氏早就等在厅里。她约莫四十出头,圆脸盘,丹凤眼,穿着绛紫色八团缂丝褂子,头上插着赤金点翠步摇,通身的气派竟比王夫人还要盛三分。
“可算来了!”王氏起身相迎,先拉过宝玉上下打量,“让我瞧瞧,又长高了!上回来还是去年端午,这才一年工夫,都快认不出了。”
宝玉规规矩矩行礼:“给舅母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王氏又看向三个姑娘,目光在黛玉身上多停了一瞬,“这就是林姑娘吧?常听妹妹提起,说是个天仙似的人儿,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黛玉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给夫人请安。”
“叫什么夫人,叫舅母。”王氏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你母亲虽不在了,可咱们两家还是至亲。你外祖母舍得让你来,是我的福分。”
这话说得漂亮,可黛玉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在点明她“客居”的身份。
探春和宝钗也上前见了礼。王氏对宝钗格外亲热些,毕竟是亲外甥女,拉着问薛姨妈的身体,问薛蟠的生意,又问宝钗近来读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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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外头丫鬟通报:“保宁侯夫人到了。”
王氏立刻松开宝钗,整了整衣襟:“快请。”
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容长脸,细眉细眼,穿一身石青色妆花缎裙,头上的珠翠不多,但粒粒都有龙眼大小。她身后跟着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模样与妇人有七分相似,只是更鲜活些,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一进门就把厅里的人都扫了一遍。
“给侯夫人请安。”王氏带着众人行礼。
保宁侯夫人虚扶一把:“快别多礼。这就是今儿的主角儿吧?”她看向黛玉三人,目光最后落在黛玉身上,“这位是...”
“这是贾府老太君的外孙女,林姑娘。”王氏介绍道,“这是贾府三姑娘,这是我外甥女薛姑娘。”
保宁侯夫人点点头,在首座坐下。她女儿挨着她坐,眼睛却一直往黛玉身上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