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聚会后回到稻香村,她总会拿出账本,算算今天又省下了多少。
三、暗涌的妒
中秋夜宴,贾母让各房一起在园中赏月。月色如水,洒在琉璃世界般的亭台楼阁上。宝玉和姐妹们猜灯谜、行酒令,笑声一阵阵传来。
李纨独自坐在稍远处的石凳上,手中握着一杯温茶。贾兰已经被奶娘带去睡了,她本该也回去,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隔着花影,她看见王熙凤正挨着贾琏说什么,贾琏笑着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那样自然而亲昵的动作,让李纨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迅速移开视线,却又不期然看到另一头——宝玉正帮黛玉拢了拢被风吹散的披风,黛玉仰脸看他,眼中映着月光。
李纨猛地站起身。
“奶奶?”素云关切地问。
“回去吧,风大了。”她的声音有些紧。
走在回稻香村的路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李纨想起新婚时的贾珠,也曾这样在月下为她拢过衣裳。那时她还不是这身寡淡的装扮,穿的是海棠红的襦裙,戴的是鎏金点翠的步摇。贾珠说她就该穿这样鲜艳的颜色,说她的笑容比春天的桃花还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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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小心脚下。”素云提醒道。
李纨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踩进了一个小水洼,绣鞋湿了半边。她苦笑一下,继续往前走。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贾珠还活着,她不是稻香村的李纨,而是荣国府当家的大奶奶。王熙凤管着的事都该是她管,老太太的宠爱也该有她一份。梦里她穿回了鲜艳的衣裳,在花丛中笑,贾珠在旁边看着她笑。
醒来时天还没亮,枕巾湿了一片。李纨静静地躺着,直到晨光透进窗棂。然后她起身,梳洗,换上那身月白色的衣衫,戴上那支最简单的银簪。镜中的妇人眉眼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如冰水好空相妒。”很多年后,当曹公把这句判词写下来时,不知是否想起了这个中秋夜的李纨。那冰层之下涌动的暗流,连她自己都不敢直视。
四、树倒猢狲散
贾府被抄家的消息传来时,李纨正在教贾兰临帖。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话都说不利索:“不好了……锦衣卫……抄家了……”
笔从贾兰手中掉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迹。李纨却异常平静,她按住儿子的手:“继续写。”
“母亲……”
“写。”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贾兰重新提起笔,手却在抖。李纨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乱作一团的下人,冷静地吩咐素云:“把咱们房里的地契、银票,还有老太太私下给我的那些首饰,都装进那个樟木箱子,从后门送到我娘家去。现在就去。”
“奶奶,这……”
“快去!”
素云跑出去后,李纨回到桌边,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轻声道:“兰儿,记住,天塌下来也要把书读好。这是咱们母子唯一的出路。”
贾兰重重地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荣国府变成了人间地狱。贾赦、贾珍被下狱,贾政被革职查办,女眷们被赶到后罩房拘禁。昔日繁华如过眼云烟,只剩下一片狼藉。
李纨因为守寡且育有幼子,被格外开恩允许留在稻香村,但月例停了,份例没了,连下人也被撤走了大半,只剩素云和一个粗使婆子。
深秋的雨连绵不绝,稻香村冷得像冰窖。李纨把最后的炭火都集中在贾兰的书房,自己裹着旧披风在隔壁做针线。手指冻得僵硬,她就哈口气暖一暖,继续缝。
一天夜里,忽然有人敲后门。素云警惕地问:“谁?”
“是我,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