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3章 新与旧的角度(3 / 6)

照不暖那一片铁锈的暗红,反而让那些粗粝的边缘、断裂的铆接处、被雨水冲刷出的深色泪痕般的锈渍,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更远处,一片庞大的、屋顶呈锯齿状的厂房,墙壁是暗红色的砖,许多已坍塌,露出内部纵横交错的、同样生锈的钢梁。

荒草从地基的裂缝、从铁轨的枕木间、从任何能攫取一点泥土的地方顽强地钻出,在夏日的热风里摇曳出一片虚弱的绿意。

这片土地的沉默是喧哗的。它能让人听见钢铁冷却时内部的嘶鸣,听见流水线戛然而止的余响,听见成千上万双工靴踏过地面、又最终消失的回声。那是一种被连根拔起后的空旷,一种筋骨被抽走后兀自挺立的骨架的悲凉。

关于工业崛起,关于战争物资,关于“世界钢都”的荣耀,曾在这里轰轰烈烈地上演,然后又决绝地退场,留下这具巨大的、正在缓慢锈蚀的躯壳,和依附于其上的、无数被改写的人生。

公交车的路线,仿佛故意要让人看清这伤疤的全貌,沿着工业区的边缘行驶了一段。

李乐看见被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里面堆放着废弃的集装箱和报废的汽车骨架。看见一栋厂房的墙壁上,还依稀可辨褪色的标语字母,具体内容已不可读,只留下某种口号式的轮廓。

车厢微微颠簸。李乐的目光掠过那片废墟,投向更深处。一些低矮的砖石房屋散落在厂区边缘,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同样颜色的砖。

街道空荡,偶有一辆老旧的皮卡驶过,扬起淡淡的尘土。

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男人站在一间车库模样的门口,手里夹着烟,望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脸上一片空茫。

那是一种被抽走了筋骨后的、深植于日常的疲惫,与那些静默的钢铁遗迹构成了奇异的同构。

李乐心里一动,这气息他竟不陌生。

几年前,在那些同样曾以钢铁和煤炭为名的城市边缘,在傍晚弥漫着煤烟味的小街巷里,他也曾捕捉到过类似的表情,一种被宏大叙事骤然抛在后面、独自面对折旧与荒芜的、近乎生理性的沉默。

车子沿着河岸公路行驶了一段,随后拐进一条更为狭窄的街道,驶入一片看起来像是老居民区的腹地。

这里的房屋多是两层或三层的坡顶砖房,样式朴素,带着上世纪初的印记。

有些维护得不错,窗台上摆着天竺葵,门前草坪修剪过。但更多显露出衰疲,油漆剥落的门廊,用木板钉死的底层窗户,院子里堆着看不出用途的旧家具和生锈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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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高大的枫树荫蔽着半条街,树根把人行道的水泥砖顶得隆起、碎裂。

几个孩子在不远处一个塑料篮球架下投篮,篮板缺了一角,篮网荡然无存。声音隔着车窗玻璃,闷闷的,不真切。

李乐看过的资料里,这城市的人口,从五十年代顶峰到现在,流失了近一半。那些空置的房间、寂寥的庭院,是否都曾有过类似的目光驻留?

资本如同候鸟,追逐着更低成本的暖流迁徙而去,留下的不只是生锈的厂房,还有被掏空了的社区,以及像河床上裸露的卵石般、被搁浅在此的人生。

李乐忽然想起,也是类似的巨大厂区,高炉寂静,管道蜿蜒,住宅楼是清一色的红砖,阳台上晾晒着万国旗般的衣物。那里也有这种被时代列车骤然甩下后的茫然,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关于“单位”和“生产”的记忆与失落。

但似乎又有所不同。那边的“锈”,带着更浓的计划经济色彩,是体制转型的阵痛,是某些这个特定词汇背后无数家庭的震颤。

而眼前这片锈蚀,则更赤裸地呈现着产业转移、资本逐利本性下的废墟景观,是“去工业化”浪潮冲刷后裸露的河床。

前者粘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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