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时而悔恨痛哭时而狰狞扭曲的脸,偶尔还会撞进梦里。我需要一堵墙,一道坝,把那些不堪的过往和凛冽的世风挡在外面。也许,周岩会是一堵结实、沉默的墙。
老家村子这几年变样了,铺了水泥路,不少人家盖起了三层小楼,贴着亮闪闪的瓷砖。但村头那棵老槐树还在,树下聚着摇扇子乘凉、扯闲篇的人,也还在。我和小浩提着东西走过,感到那些目光像细密的蛛网,黏在背上。
“哟,小颖回来啦!这是小浩吧,长这么高了!”快嘴的六婶嗓门洪亮,一把拉住我,眼睛却像探照灯,上下下地扫。
“是啊,六婶,回来看看我妈。”我笑着应酬。
“是该多回来!你妈一个人不容易。”六婶凑近些,压低了声音,那股混合着蒜味和廉价雪花膏的气息喷到我脸上,“听说……你要办事儿了?那个周老师?好事啊!早该往前迈一步了!陈栋那种烂泥,呸,提他都晦气!当年你卖房替他还债,村里谁不说你傻?看看,赌狗改得了吃屎?离了好,离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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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虽“低”,却足够让树荫下支棱着的耳朵们都收进去。我脸上笑着,嘴里泛着苦,只能含糊点头。小浩在我身边,紧紧攥着我的衣角。
“不过啊,”六婶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陈栋前阵子是不是回来过?有人在大王庄那边看见他了,邋里邋遢的,听说在那边工地上混?你可当心点,那种人,红眼珠子,见不得你好。你要真跟周老师定了,他会不会……”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冰冷的针尖刺中。大王庄,离这儿就隔着一个镇子。
“六婶,您说笑了,都离了,各有各的生活。”我打断她,语气尽量平淡,“我们先回去了,我妈等着呢。”
走出老远,还能感觉到那些目光烙在背上。乡村的“亲热”里,总裹着针尖似的窥探和评判。你过得不好,他们怜悯的叹息能把你淹没;你似乎要过得好了,那揣测和警告便如影随形。陈栋,像一团驱不散的阴翳,不仅盘踞在我的旧日,还蛰伏在我目不能及的现在。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妈做了一桌子菜,不停地给我和小浩夹菜。周岩也在,个子不高,戴副眼镜,说话慢声细气,有些拘谨,但眼神很温和。他会注意小浩喜欢吃什么,把菜挪到他面前,问小浩学校的事,虽然话题干巴巴的,但态度诚恳。小浩有些腼腆,问一句答一句。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妈脸上一直挂着笑,眼里是实实在在的期盼。
饭后,妈拉着小浩在客厅看电视,给我和周岩泡了茶,让我们“说说话”。阳台地方小,堆着些杂物,但晚风吹过来,带着田野的气息,比屋里凉爽。
“听阿姨说,你在市里工作,挺忙的。”周岩先开了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粗糙的杯壁。
“还行,习惯了。”我笑了笑,“教书辛苦吗?孩子皮不皮?”
“有皮的,也有懂事的。习惯了就好。”他也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腼腆,但真诚,“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都这么过来的。”我轻描淡写。月光洒下来,给他的镜片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看不清后面的眼睛。我们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工作,天气,县城的物价。他话不多,但听得认真。是个实在人,我想。没有陈栋年轻时那种灼人的热情和花巧的言语,但或许,安稳的日子不需要那些。我需要的是一个伙伴,一个能并肩抵御风雨的同盟,而不是一场让人耗尽心神、最终一片狼藉的烟火。
离开时,妈送我们到村口,拉着我的手,用力握了握:“周岩人实在,妈看着不错。你总不能一个人一辈子。为自己想想,也为小浩想想。啊?”
我点点头,抱了抱她瘦削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