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支,都向右偏转了3.7度。
这屋里没风,没老鼠,门窗缝隙都被他用胶带封死了。
这3.7度的偏差,不是外力推的,倒像是这些死物自己为了躲避什么东西,整齐划一地侧了个身。
张默生没吭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夹起那支年纪最大的墨盒——外壳磨损得只剩下一层灰白的底色。
尖嘴镊探进去,夹住那团已经干硬的海绵纤维,往外一扯。
纤维束在放大镜下像是一团纠结的枯草。
他开始数。一圈,两圈……直到第七十三圈。
螺旋纹在这里戛然而止,断口整齐得像是被微缩的手术刀切断的。
他放下镊子,转身从货架底层摸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白瓷盘,又开了一瓶刚拆封的蓝墨水。
一滴墨水落在盘心。
没有瞬间扩散,这滴蓝色的液体在瓷面上僵持了两秒,才极不情愿地向四周晕染。
边缘炸开了。
细密的裂痕沿着釉面的微观纹路游走,不多不少,七十三道。
张默生没拿本子记,这种东西记在纸上就是祸害。
他把那个旧墨盒轻轻垫在瓷盘底下,让那些渗出来的墨汁顺着裂痕爬行。
这是一种极其缓慢的赛跑。
三个小时后,当时针指向七点,七道最粗壮的蓝线抵达了盘沿。
它们没有继续流淌,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勒住了缰绳,齐刷刷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透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那是个死角——守灯广场东侧围墙下,那道常年长满青苔的砖缝。
市档案馆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纸张酸化味。
陈砚舟把那张刚做好的拓片翻了个面。
背面本该是粗糙的宣纸纤维,此刻却多了几道极淡的压痕。
他摘下助听器,左耳的世界瞬间归于死寂,只剩下指尖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指腹划过那些压痕。
不是指纹的罗箕纹,是一纵一横的编织纹路。
这种经纬线的走向和密度,他只在十分钟前摸到过一次——那是昨天从林秀云团员袖口上剪下来的那块蓝布。
有人隔着三十年的时空,在那根扫帚柄上留下了布料的“指纹”。
陈砚舟转身走进恒温库房。
巨大的密集架像是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他熟练地调出1992年的环境监控日志,泛黄的纸页在他手里哗哗作响,最后停在11月17日这一页。
这一天的数据很不正常。
曲线图上,库房温度在下午两点骤升了2.3摄氏度,湿度同时下降了17%。
这反常的燥热,和郑其安那个疯子在实验室里测到的铜线发热峰值,分秒不差。
陈砚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软橡皮,在那个数据点上轻轻擦拭。
纸屑落下,那个足以证明当年库房空调故障的数据消失了,留下一片刺眼的空白。
他拿起铅笔,在那片空白处画了一片梧桐叶。
笔尖沙沙作响,每一笔都极尽细致。主脉,侧脉,细支。
最后一笔落下,叶脉的分支数定格在七十三。
“含住了,别吞。”
林秀云的声音在排练室里回荡。
二十几个老人乖乖地仰着头,喉咙里含着半勺温盐水。
“三十秒,准备——”
没有钢琴伴奏,只有一片古怪的“咕噜”声。
林秀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分贝仪。
波形图起初杂乱无章,但在第十五秒时,所有人的喉部震动频率开始诡异地趋同。